渔人码头的黄昏

本文无配图,以免破坏好回忆。

我一次来到胶东半岛,是9岁时父亲在青岛修筑高速公路时趁着暑假来的,大多数时间都待在青岛湾对面的渔村里,惊讶于满村的土狗居然可以不栓着,新奇于冒着白沫一夜便会死去的蟹子,沉迷于池塘里的泥鳅和田地里的刺猬。胶东半岛上的几座城市,青岛、即墨、烟台、威海甚至潍坊,我都是去过的。沿海城市在我有效心灵里留下的印象就是,真发达啊。那些城市有过街天桥,有KFC和M大叔,有衣着鲜亮的男女,有没有尘土的路面。入夜的时候,我最喜欢看不断变换的霓虹灯,每次都要恋恋不舍地看着一种灯把所有变化组合都闪过一面才肯移目,而且一直不知道楼房的墙壁为什么也会发光(其实是射灯打在上面)。不过说来也怪,这么“发达”和“光怪陆离”的城市,我走的时候并没有心生眷恋,甚至不曾向人炫耀过。倒是多年后去沙湖玩耍,反而逢人便夸。看着镜中自己的下巴和眼睛,可能真的还是有游牧民族的血统罢。

十年后上大学择校时,由于分数的缘故,胶东半岛突然又变得离我那般近。在青岛和烟台之间少许挣扎之后,我选择了后者。大抵在我已经模糊的记忆里,那些北方的海滨城市都是一个样子的。后来的多年,往来于陇海线上,自然知道了区别。我自己的分类是,烟威是城市,青岛则是都市。从后来的情势看,当初选择青岛可能机会会更多些,但如果让我选择我喜爱的城市,无疑还是烟台胜上一筹。

烟台是个宁静的海滨小城,从青岛驱车向北,当窗外一望无际的平原化作高山的时候,烟台就在眼前了。八年前的烟台海岸线还很荒芜,原生态气息浓厚,遍布渔村和海礁。烟台“栈桥”与闻名遐迩的青岛“栈桥”相比,简直就是一座乡间的独木桥。而当时的青岛开发程度已经很高,海岸线上高楼林立,无怪乎被称作“镶着金边的抹布”。

“镶着金边的抹布”其实是对青岛的批评,讽刺对海岸过度的开发,对内陆发展的不均衡。时隔四年后,当我再次回到胶东半岛时,发现整个半岛都变成了一张巨大的“镶着金边的抹布”。无数地方在填海造田,将天然的礁石炸平,将整个的渔村迁走,却建起了宽大的平整的海滨广场。松软的细沙芳踪难觅,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向海排水口。

我上学那时,烟台唯一的观光双层公交17路车正好连接烟台火车站和学校。烟台火车站是个又小又破的黄色老旧建筑,颇有旧时殖民时期风格,现在已经被拆除,改建为极其恢宏的像鸟巢一样的宽大建筑。这样的建筑你会说它好看,但绝不会将它与某地联系起来。(与此相对应的,刚刚翻新的青岛火车站倒是保持了海滨旧有风格,显得并不突兀)。17路车一路的景致都在海边,我格外喜欢的是一个叫做金钩寨的小渔村。那是一个像小触角般延伸到海里的半岛,小小地海湾里泊满了渔船,特别有生活气息。这次回去,发现这处渔村都不在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片“宏伟”的建筑群,据说是正在打造海岸线上的旅游景点,名唤“渔人码头”。看着那些建筑迪斯尼乐园般的尖耸屋顶,我想,我更愿意看捡拾海蛎子的小姑娘和收网的渔夫。

母校也被破坏的一塌糊涂,正门的绿草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教师公寓楼。校园里最经典的一条林荫路变得稀疏,高大的树木被移植到其他新建建筑的左近。啊,我不忍心再写她了。

我知道并理解建设者们的苦心,明白他们为什么要用那么多高大建筑戳满伟大祖国的海岸线。很多很多年以后,当冰川融化,海岸线逼近内陆,辽东、胶东都在海岸线之下的时候,这些人工建筑就像一根根尖针,从海床向上,倔强地戳破海面。外电惊呼:“黄渤海区域是海军的梦魇。”于是退避三舍,转而南下。

不过,据说贵国建筑物的使用年限是五十年。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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